如何应对？
自然有应对的法子，魏晟虽然没心肺，却并不鲁莽。
他能做下贪赃海州府赈灾款的事情，就也做好了有朝一日此事会被人发现的假设，并早早地做下了对应之策。
闻言，魏晟有些得意地说：“大哥你放心，此事背锅之人多的是，怎么都不会算到我头上来。”
魏峥见他毫无悔过之心，拧了拧眉：“你去把买完的宅子买了，将贪赃的赈灾款一分不少的拿出来就好《还给海州府，此事方可平息，否则，你当心引火自焚。”
魏晟拧了拧眉，对魏峥的说辞嗤之以鼻。
大哥什么都好，就是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，瞧瞧他说得什么话。
吃进去的东西哪里还有再吐出来的道理？
魏晟心里不舒坦了，扭头道：“大哥，那赈灾款我是不可能再吐出来的，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好，大不了我下次收敛收敛。”
魏峥拧眉：“现在，难道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么？”
听，他的命令魏晟一向是听的。
可这一次，魏晟不想再听了。
“大哥，我们是亲兄弟，你为何总是要向着外人，我过得好你心里不舒坦么？你非要让我干我不开心的事儿。”
魏晟撇嘴：“我知道，你是高风亮节的君子，我是无恶不作的小人。可大哥，你出身魏家，你有个当太后的姑母，你既然也决定支持她，就注定做不了高风亮节的君子。”
“魏晟……”
“大哥，你不要自欺欺人了，你忘记了十年前风兰芷是怎么死得么？从那一刻起，你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，大哥，你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魏家的吗？怎么说你的吗？”
这些话魏晟一直压在心里，却迟迟找不到说出口的机会，今日趁机开了头，他索性就要干干净净地把积压已久的话倒个干净。
“说我们魏家是奸逆，说你是奸臣当道，说我们魏家将朝堂握在手里呼风唤雨，迟早会成为下一个暴君显宁帝坐下的宦官良方田。”
“所以大哥，既然别人已经给我们冠上了这样的污名，把我们当成十恶不赦的奸臣，我们又何必克制自己去做那起子所谓的好人呢？还不如放开手脚去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，也让那些人称了心如了意。”
魏晟大话犹如利刃直直刺进了，魏峥瞳孔猛缩，他定定看着魏晟。
魏晟看着他讥讽一笑：“大哥，我年轻时也不是现在这幅样子，年轻之时，我也于你一样，总想做个好人，做个好臣子，可无论我怎么做，在别人眼里都是与奸臣挂钩的，后来我才知道，因为我出生魏家，我有个当大权独揽是爹爹与姑母，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代表了我们，我做得再多，在旁人眼里还是黑的，后来我想通了，既然旁人认为我是黑的，我又何苦去洗白自己呢？我出身魏家，享受了魏家带来的荣华富贵总得付出些什么，所以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变白，那么，何不黑得彻彻底底？”
“大哥，你自小就比我聪明早慧，你怎么就想不通呢？你若是想通多好，就像我，我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活的恣意潇洒，我膝下儿女成群，可大哥你呢你到现在都还深陷在过去深陷在风兰芷的死里，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，膝下孤零零的一儿半女都没有。”
“做人还是要想开些为好。”魏晟长叹一口气，由衷地说：“大哥，做弟弟的就是希望你活得恣意开心些啊，什么黑的白的只要你大权在握，什么都不还是你说了算，又何必让那些虚假的东西来束缚住自己呢？”
魏晟不吐不快，吐完了挤压在心头的话，心里也变得舒畅无比。
他拍了拍魏峥的肩膀：“大哥，赈灾款我是不会还回去的，你放心，赈灾款的事儿我做得天衣无缝，北冥麟那个废物此去海州府，能不能查到什么另当别论，若他真的能查出什么来，我也不怕。”
魏峥眼帘轻易垂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大哥，我先走了。”魏晟看了他一眼，走出书房，魏峥却没有再开口叫他，魏晟走到门口回头望过去。
明阳中，魏峥一向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驼了起来，全无方才的威严与气势，他眉眼间神色在一片明阳里，一片模糊，看不太清楚。
魏晟叹息一声，关上了门往外走去。
魏峥从半开的窗户里，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消失，魏峥想起魏晟刚才劝自己的话，唇角浮起一丝无力的笑意。
他抬起手，手上的玉扳指破了，那道狰狞的伤口就一览无余地显露了出来。
魏峥指腹轻抚上面粗糙的疤痕，眉头深深皱起。
魏晟说他还陷在过去，说他太瞻前顾后，要试着改变自己，变得像他那样没心没肺恣意潇洒，可……
魏晟又如何明白。
他的肩上扛着的压力与胆子啊。
但是，魏晟有些话说得却对。
这些年，他的确深陷在了过去，日日夜夜，所思所想，不外乎那一个人，这么多年，心腔内某一处总是一潭死水，激不起半分波澜。
唯在确认了她归来之时，那处地方终于渐渐回暖，可这些时日，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，他总是梦到她。
梦中，她笑意隐隐，可下一瞬，面庞却骤然布满凄厉地惨白，满眼怨恨地看着他质问，为何要杀死她？他们夫妻三载，为何要利用她对他的信任，害死她？
害死她，对他又什么好处？
魏峥时常从睡梦中惊醒过来，浑身冷汗淋漓，心悸难安，脑海中，她凄厉地面庞与笑意盈盈的交换更迭，深深地镶嵌进了魏峥脑子里。
魏峥一连几日失眠，都是因为此事。
魏峥走到书案后面，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，放到胸口的位置。
他睫毛颤抖，魏晟今日一席话，不仅没有打消他的念头，反而疯长起来。
此刻，魏峥忽然迫切地想要去见见她，甚至脑海里还有一个冲动的念头——见了她之后，跟她坦白一切，之后寻求她的原谅。
她能原谅他固然很好，可若不能原谅，他也无怨无悔，一切都是他的过错，他甘之如饴。
他只要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，将实情告诉她，这样，积压多年使他不堪重负的愧疚心理，或许会减轻一点。
这样的念头一旦升起，便再也压制不下去。
魏峥当即就让人备马进宫。
